转载

原创 斯丁 太阳底下的旅程   Monteverdi, Verspers

护教是基督教传统的一个重要部分。一个朴素的理解，护教就是信仰受到攻击时，要辨明真理，为信仰辩护。词源上看，apologetics，就是苏格拉底的《申辩》。一些保罗和其他使徒的书信，如《罗马书》，就可以视为最早的护教作品。很多早期教父的作品，就是源于护教的需要，如奥古斯丁《上帝之城》，起因就是要回应不信者对教会的攻击。其他教父如德尔图良，甚至就有一本著作名为《护教篇》。

现实中，不信者和基督徒都常常犯同样的错误，不认真说理，先入为主，贬低对手，矮化对手，谩骂一通，然后宣告胜利。这里要区分宣讲真理和护教。宣讲就是直截了当传讲圣经真理，一开始就有自己立场的，无需为自己立场辩护。不管是教会里宣讲，还是对外邦人宣教，都无需说理。当然，宣讲也要有条理，不是混乱。护教则不一样，这是面对不信者攻击教会的学说。既然是面对不信者而辩论，就不能一上来就搬出自己立场，从信仰角度判断攻击对方，比如对方不信上帝就是错，就是邪恶等等。显然，对方也有不信的立场，他们也反过来谩骂信徒。这有什么意思呢？不就是街头大妈吵架的神学版本吗？那么，护教到底该如何？这就是这篇文字要试图讲清楚的事情。我要给出一个前提和两个原则。一个前提是公共说理的基础。两个原则，一是理智的诚实，二是同情的理解。

首先，护教是有前提的。这个前提是什么呢？这就是一个双方都承认的公共说理的基础。这个基础有两类，第一类是数学和推理的规则。对方如果不承认演绎十八个规则等等，而是接受变戏法，黑可以白，真可以假，那就没必要和他/她辩了。第二类是常识。常识大致又可以分为科学常识和价值判断。

科学常识有如太阳东边起西边落，中国雾霾很严重等。价值判断的常识有如希特勒斯大林等独裁者给人类带来深重灾难，基督教对中国的科学和教育贡献很大，等等。要留意，常识会有人不承认的，尤其是关乎价值判断的常识。常识不是不可以辩护，只是没有必要。对方不承认常识，就不要和他/她辩了。世上就是有人漠视事实，崇拜元首等等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，地上有人要发疯。你有什么办法呢？恐怕除了感叹人类的丰富多样，你并不能做什么。总之，遇到不承认推理规则和常识的，都没必要辩论。

这里要补充一点，常识的边界是有些模糊的。给出明确判断何谓常识的标准，这不容易。如果要给出标准，有两个要点应该是必须要满足的。一是为普通人的知识所认同，二是严肃的专业人士也认同。只有一个条件是不可以的。比如有些知识是专业人士才知道的，这就不是常识。而有些大众认同的观点，其实专业人士知道是错的。两者都不能说是常识。在辩论中，如果把不是常识的观点，当作前提来使用，就犯了一个推理的谬误，叫做乞题论证(argument of begging thequestion)。这个谬误所言，就是所用前提本身是需要论证的，不能直接拿来当前提。

双方都承认公共说理的基础，辩论就可以开始了。这时需要另一些对话辩论的原则。这里讲两个最重要的原则。首先是理智的诚实（intellectual integrity）。大家对话辩论，目标是找到真理，而不是驳倒对方，打倒对方。也就是说，辩论中对方有理的地方，就坦然接受。相应地，发觉自己有错的地方，也坦然承认。辩论到最后，只要是真的对的观点，大家都承认，而不拘泥于这观点原来是谁的。这个原则又可以表达为苏格拉底格言：追随论证，不问结果（Follow the argument wherever itleads）。

其次就是同情的理解。我这里说的同情的理解，就是诚实并准确理解对方的观点和思路。辩论中最常见的谬误就是稻草人攻击（strawman attack），歪曲对方观点然后攻击之。同情的理解，就是试图站在对方角度来理解对方。当你说对方观点和思路如何，对方愿意承认说，没错，我就是这样想的。我在《追随论证》一书中，就力图以同情的理解来对待马克思-佛洛伊德，整理出他们批判基督教的思路。

当然，护教学还有一些需要遵守的原则。从说理和推理的角度看，护教学可算为逻辑的范畴，其他的推理规则也都是要遵守的。其实，这些辩论和推理的原则是人类共同的智慧遗产，适用于任何人、任何学说或任何教派。只要是真诚的愿意对话辩论，都可以使用这些原则。  

历史上看，基督教神学最为丰富和艰深的。事实上，弗雷格等人的现代逻辑出现以前，千百年来，逻辑都是修院和神学院的事情。反观之下，世上很多信仰都思想贫乏。比如，关公和妈祖虽然信众不少，但从没有系统的关公神学或妈祖神学。基督教神学的丰富艰深，其中一个原因，可能恰好是基督教信仰在历史上不断被攻击，由此也不断有基督徒为护教而站出来，为信仰作辩护。与此相关，一个自然引出的问题是，为何基督教总被攻击？人们可能会说，基督教最人多势众，树大招风，常被攻击就不奇怪了。这个说法听起来有道理，只是似乎没有触及关键。从基督教的基本道理来分析才是比较妥当的。我想，这可能是因为圣经所传讲的真理是坚硬的，福音的好消息是刺耳的，是不讨好人的。福音的好消息，劈面而来，就是“没有义人，一个都没有”，这就是宣布对方是坏蛋一个。这对很多人，尤其中国人，是难以接受的。世人对福音反感，要攻击基督教，这就不奇怪了。

过去半个世纪，思想界的一个重要事情就是基督教哲学的重新兴起。启蒙以来几百年，基督教常被斥为迷信混乱，理智上不值一提。到了十九和二十世纪，基督教哲学则被彻底驱逐出学术界，成为教会和神学院里的自言自语。过去半个多世纪，经过Alvin Plantinga，Richard Swinburne，Nicholas Wolterstorff等人的努力，基督教哲学重新获得学界的尊敬。但这些努力都可视为护卫的(defensive)，而非建设的（constructive）。近年兴起的分析神学（analytic theology），就是在此基础上的推进，不仅要勇敢面对不信者的攻击，还要以严谨的推理分析来重新讲述基督教的基本要义。

今天，整个基督教世界(Christendom)都把目光集中在中国教会。在世俗化浪潮下，西方教会风雨飘摇。崛起的中国教会，就被看作是希望所在。但中国教会似乎在神学上完全没有准备，更别提在护教上有贡献。彼得书信说，“有人问你们心中盼望的缘由，就要常作准备，以温柔，敬畏的心回答各人。”（彼得前书3：15）这个心中盼望的缘由（reason for the hope within）成为历代护教者的格言。中国的基督徒，是否已经准备好述说心中盼望的缘由？

转载的目的，是网络上正面讲述基督教的文章，消失的太快，多留备份。同样，我写的几百篇文章，也欢迎大家各种使用，我放弃版权。

本文的原文链接：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OF2WA5u5GKDjFZZ4ZzYK_g